“璇璣！”見璇璣看過來，司鳳趕緊上前。金赤鳥族是修羅族的伴生，羅喉計都的傳召自然不會少了他們，司鳳本不願意介入這場糾葛，但是他過於擔心璇璣的安危，所以還是來了。在他印象中的璇璣是單純天真，不谙世事的，昨日秘境外一見，沒有料到她居然在一夜之間變得氣勢淩人，又發現了他一直想隱瞞的有關於她的身世。思前想後，怎麽也想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知道，最後只能歸結於因為昊辰的離世，讓她情緒激動，解開了她記憶中的那一部分封印。

如今他見璇璣意氣風發地站在高處發號施令，和群妖車輪戰卻依然游刃有餘，毫不費力地大獲全勝，現下雖然一身血汙，連臉上都是血跡，但是她的神情卻是在享受這場戰鬥的……

這和以往的璇璣完全不一樣，這一瞬，讓司鳳覺得和她的距離有些遙遠，修羅族嗜血好鬥，璇璣剛恢覆記憶就屠戮至此，若是長久下來，被修羅族骨子裏的好戰基因影響到的話，她也會變成一個只知殺戮、性情暴戾的魔頭嗎……

司鳳這麽想著，越發擔憂，繼續說道：“璇璣，你不要這樣，不要迷失了自己。”

璇璣活了三千年了，自然能懂他突然說讓自己不要迷失的含義，她看著他道：“金赤鳥族在人間待得太久了，連妖魔族一向以強者為尊的規矩都忘了嗎？”

“不是……”司鳳搖搖頭，這規矩他當然知道，璇璣為了立威，用這樣的辦法並沒有不妥，他頓了頓，轉而提起另一件事，“璇璣，你真的要殺上天界報仇嗎？”

“血海深仇，滅族之恨，自然是要報的。”璇璣回答道，不管是哪個世界，仇恨總歸是一樣的，沒有來便罷了，既然來了，當然不能不報仇。

司鳳聞言，心中更加擔憂：“可是三界已經太平千年，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突然掀起戰火，三界之內會有多少死傷？”

“？？？？？”此話一出，璇璣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當初她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後，她的司鳳一直在她身邊支持她，要報仇也好，要重振魔域也罷，他能幫上忙的地方就不遺餘力，如果實在幫不上忙就做她堅實的後盾，每當她累的時候，他總是給她依靠的肩膀，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半句反對的話。

她本不欲造成更多的死傷，能和平解決找柏麟解決最好，但這個世界並沒有若姜可以從中周旋將傷亡減到最小，而柏麟又是絕對不會認錯的，所以要報仇也唯有一戰。

見璇璣沒有說話，司鳳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再接再厲道：“璇璣，我知道之前冒充自己是魔煞星騙了你是我不對，但我真的只是想保護你。魔煞星對你而言太過沈重了，前塵往事，都已經消散了，這一世你只是褚璇璣，完全沒有必要為過去的事讓自己沈浸在仇恨之中。”

“禹司鳳！”璇璣怒喝一聲，“你憑什麽自以為是地在對我好？又憑什麽不讓我報仇？！你是不是覺得你這樣非常偉大，我現在得知真相應該痛哭流涕地對你說一聲謝謝，說一句對不起？”在這一刻，她終於完全明白，這世界終歸和她的世界是不一樣的，雖然她接收到【璇璣】的記憶之時就已經感受到了，但是因為這個世界所有人都和她的世界一模一樣，甚至還有許多她早已見不到的人，是以她對他們都留有幾分寬容，但是眼前這個司鳳接連說出這樣驚人的話語，盡管眼前這人和她的丈夫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她已經徹底無法他們看成同一個人了。於是她又補充了一句：“我若只是個普通的凡人，我投胎轉世以後前世種種自然與我無關，可是我是羅喉計都的元神轉世，不是凡人，不管轉世多少次，我還是羅喉計都，我的滅族之仇，憑什麽不能報？！”

“璇璣我不是這個意思……”司鳳有些著急，正要繼續說話，璇璣已經懶得理他了。

她用意識對【璇璣】說道：“你要和他解釋一下嗎？你想的話，我讓他晚點來找你。”

璇璣的記憶一直在影響著【璇璣】，也越發地能感同身受，有些被封印的記憶也逐漸開始明朗起來，她知道這不是璇璣的記憶，而是屬於她的。旁觀者的角度已經讓她難受得厲害，更不要說她看到的屬於她的記憶中那些慘痛的畫面了，【璇璣】只覺得一團怒火在心中燃燒，柏麟殺她騙她利用她至此，又有全族的血海深仇，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正在憤怒的【璇璣】聽了司鳳的一番話，更加憤怒，又聽到璇璣在問自己，直接回道：“不見！”她是褚璇璣沒錯，可若沒有羅喉計都，何來褚璇璣？她憑什麽不能報仇！憑什麽轉世成了褚璇璣，她就得忘記前塵往事了？

聽到【璇璣】說不想見，璇璣也不強求，她掐訣拂去身上的血汙說道：“禹司鳳，本座知道你們金赤鳥族與世無爭多年，你若不想參與紛爭，本座同意你帶著你的族人離去，繼續過你們的安穩生活，但本座決不允許你繼續在這裏動搖軍心！你退下吧！”

“璇璣！”

一旁聽了半天的無支祁終於忍不住了，上前道：“司鳳，我當你是兄弟多提醒你幾句，你們人間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什麽…沒有經歷過別人的痛苦就別勸人家善良的……你千年前你不曾參與那場恩怨，不知道那場大戰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是不要妄自揣摩君上的用意為好。”

有了無支祁的勸解，璇璣沒有再多說，轉身消失在大殿之中。

回到璇璣為自己搭建的臨時小院以後，躺在床上想著剛才司鳳說的幾句話，如鯁在喉，而在自己意識中的【璇璣】心情也不太好的樣子。在這個世界裏，璇璣只相信自己，既然她們兩個都有心事，那不如一起聊聊。這麽想著，於是她幹脆爬起來擡手將房間裏布了個結界，將【璇璣】放了出來。

兩個璇璣面對面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璇璣】突然開口問道：“司鳳的前世是天帝之子對嗎？”

“……在你們這裏是的。”璇璣回答，她的世界裏，天帝都換了新的，司鳳的天界皇子身份自然不算了。

“那……天界是殺我騙我在先，在我得知真相以後還派了天帝之子演了一出雙簧，明著讓我看到他自廢仙骨給我換來十世輪回，讓我洗凈戾氣……再回去給他們賣命？！”【璇璣】越說越覺得後背冒出一股寒氣，冷得發慌，只能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以此來給自己一些溫暖。

“這倒不至於！”璇璣立刻回答，這點她還是有信心的，“柏麟做這事不敢讓太多人知道，連他手下都瞞著，司鳳是出身金赤鳥族的帝妃所出，柏麟更加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他，所以……當時他是真的以我們犯了錯，想幫忙彌補一二，想送我們去歷劫。”

聽了她的話，【璇璣】心裏微松，也沒那麽難過了，沈默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能、也不該和他在一起了……”

【璇璣】突然這麽說了一句讓璇璣有些疑惑。不等她問出口，【璇璣】又解釋道：“我是魔煞星，是修羅，而他是天界的皇子，雖然對於他九世的陪伴我很開心，也很感動，但是……這滅族之仇受益最多的終歸是天界，三界的太平踩在了妖魔族的屍骨之上……我是修羅，他是天帝之子，我若是不管不顧地和他繼續在一起，又有何面目面對死去的族人……”

千年前她還是戰神的時候，修羅王就說過她是個叛徒，前不久她追著司鳳去魔域的時候那些修羅亡靈也圍繞在她身邊久久不散，就在幾個時辰前，她呆在璇璣的意識之中和她一起去覆活修羅大軍，那些修羅對她的指責都讓她難過得無以覆加。

修羅族挑起戰火三界生靈塗炭固然不對，但是後來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只剩下一些茍延殘喘的餘部，但是卻沒想到還是被滅族，若說這都是修羅族自作孽的話，那妖魔族遭受了千年的歧視和打壓又是憑什麽？他們就不配活在這世上嗎？

璇璣沒想到【璇璣】已經想了這麽多，她思考了一瞬，回答道：“你說得沒錯，我們和天界有血海深仇，本來和天帝之子也不該有關系的，不過最後我和哥哥還是分別選擇跟司鳳和若姜在一起……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會忘記這段仇恨，我們只是和過去的仇恨和解。因為我們看到了天界以若姜為首的天神對我們道歉中的誠意，也看到若姜為這個三界的付出和司鳳九世追隨的情誼。更何況我們都也找到了罪魁禍首報了仇，讓他生生世世遭受我們曾經受過的痛苦。”與其一直沈浸在仇恨和痛苦之中，不如放過自己，看向那個嶄新的未來。

聽了這些話，【璇璣】沈默了一會兒，璇璣已經比她擁有得很多了，她不管有沒有和過去和解，她身後的人都一直在支持她，可是她呢……

在不久前的那段日子是她二十年來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光，父親和姐姐的不解和壓迫，昊辰的欺騙和利用，司鳳每次和“狼來了”一般反反覆覆變化的態度幾乎要將她壓垮。即使是現在，她也不能確定她那個要跟妖族不死不休的父親能不能支持她去覆仇……

至於她的愛人，身為天帝之子的他，連她正常想覆仇的舉動都覺得她想塗炭生靈，這樣的態度……真的會支持她嗎……

不期然間，【璇璣】想起了羅喉計都——那個她在璇璣記憶中看到過的那個男人，也是她的前世，如今他還被關在琉璃盞之中，也是個被柏麟害了的可憐人。柏麟的所作所為，不僅是她的仇，也是他的，他才是那個最直接的受害人。

若是要覆仇，怎麽可以少了他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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